南方网讯 自从进入八月以后，整个中国便陷入狂热的动漫展会开幕高潮。无论北京、上海、武汉、重庆还是郑州、杭州，由不同主办单位执耳的相同题材展会此起彼伏，撒着欢的竞赛。各大媒体也是忙不迭的宣传报道，向国内外人士展现这只有中国才有、特色浓郁的奇怪现象，至于论调当然是完全正面的。是啊，为什么不去大肆宣传呢？这不正说明着中国动漫事业已经进入了破茧而出的成熟期，即将代替已经趋于衰落的迪斯尼和日本，引领世界动漫潮流攀越发展新高峰吗？ 时下所有国内漫画杂志在对国内漫展评论时，都在回避漫展中出现的问题，对漫展主办方的欠缺只字不提，避实就虚，唯存溢美之词。参观者的利益无人保护，应该作为漫画读者利益保护者出来说话的漫画杂志，全部都只是努力的宣传漫展光彩照人的那一面。从杂志的公正性来看，国内的漫画杂志在这方面是不合格的，漫画杂志的编辑们更是负有难以推卸的责任。也许这样的批评对国内漫画杂志和编辑不大公正，作为编辑说此种话也容易被认为是在自我炒作和哗众取宠。但若因此沉默，读者的利益又何从保护？义愤在胸，不吐不快。 诚然，动漫爱好者们也是其乐融融，风雨无阻、不远千里，以极大的热情投入到活动中来。只要能体会一下这种过节的气氛，只要能多认识几个志趣相投的朋友，就算将辛辛苦苦饿肚子攒下来的午饭钱花个精光又有什么可遗憾的？可现实又是怎样的呢？或许有人会不以为然，但驰骋还是认为，假使前两年的漫展还算具有其进步性，2002年的漫展已经暴露了许多弊端。 几个月以来，《新干线》也得到众多漫展的邀请函、并参加了一些漫展，不过由于种种原因，都只是编辑和记者们以个人身份与会。为什么呢？我们对频繁召开的漫展也都很疲乏麻木了。收到的邀请函络绎不绝，印刷品质之精美《新干线》自叹弗如，上面考究词汇精心堆砌的参展要求却是令人惊诧。除了一些公益性的活动外，多数活动提出的要求单基本展位费一项便是五千元起，有些开口更是一万两千元起，还有只受理美金业务的。至于什么感谢酒会费、统一安排住宿费之类更是名目繁多、数不胜数，大有不将你的血吸个尽绝誓不罢休的气魄。而主办方给予的条件，他们则很慷慨的在邀请函里写明会提供“三面展板、两张桌子、两块活动展板”，好一些的还会有“射灯”之类的鸡零狗碎提供——自然，这些是租的，不可以拿走。要说多数漫展提出的要求也不算苛刻，考虑到他们租赁场地等繁杂费用，也尚合理。只是其中一些邀请函上注明的主办方公司的名称实在无法让人对之加以信任，也使人不能不怀疑某些漫展是否带有投机行为，将费用交予它们能否得到期望的宣传效果。这些公司有的是毫不相关、不知从那里忽悠出来的广告公司，有的是号称隶属于中×电视台动画部的下属公司，有的甚至连承办单位都没有明确的标注，它们大都有一个共通点，那就是它们的主办者对于动漫的认知完全处于盲点状态。即使是漫展的名称，它们也都无一例外的使用了“卡通”这个已经在中国变了味的称呼，对邀请参展的单位、同人志组也一律称为“动画单位”和“卡通组织及爱好者”。 不光《新干线》，很多相关的公司和团体也都受到了这样的邀请函，他们的反响大都也和我们一样平淡。据参加了那些籍籍无名的商业漫展的人称，现场确实非常冷清，主办单位能否赚回本钱都是另一回事，而花钱参展的一些单位也说，下回不准备再去了。没有谁是傻瓜，兜里的银子也不是偷来的，哪能那么轻易的让别人巧立名目掏了去？若论及举办漫展的意义，只怕是主办者自己也说不清楚。他们固然能举出发展中国动漫事业、促进行业交流之类的大标语来搪塞，可在这些方面他们又做了什么实质性的工作呢？还是举不出能让人信服的理由。归根结底理由其实很清楚，那就是看到前几年不少漫展赚了大钱，趁着同类漫展还不算太多，赶趁着插一脚，搭车捞上一笔。能赚到自然好得很，赚不到的话只能说这个什么“漫展”其实是个赔钱货，明年趁早改办个农副产品展销会将今年的损失挽回就是了。今年新“崛起”的新生漫展是这样的情况，但是在早年间已经举办过多届，而且反响也比较热烈的那些老牌漫展，则是另一番景象：展厅内商家和同人志展位林立，成千上万的参观者川流不息，有些特别吸引人的漫展，门口甚至有人倒起了黄牛票。遗憾的是，即使是这些比较成熟的漫展，也都在今年几乎无一例外的发生了问题。如果说上述的那些不知名的漫展受害的是参展商家，那么这些创出了些名气，在地域上颇有代表性的漫展，惨遭利益损害的就是那些兴致勃勃的动漫爱好者、同人志和参加Cosplay的人们了。 在驰骋月前参加的某漫展上，因为主办方的考虑不周和凑合事造成史所未有的混乱。当时北京的天气还很热，没有空调的房间都几乎无法呆人，屋外的街道就更别说了。这个漫展的同人志展位就设置在一个没有空调的大房间里，参观人群和参展者群相互拥挤，空气燥热难忍。由于过于炎热，许多参观者和同人志宁愿在露天的广场上交流，也不愿意到主办者设置的展厅里去。 Cos的演出场地是在离漫展现场不算近的某大学内的礼堂内，除少数演出者能乘坐主办方提供的车辆前往外，多数演出者和观众只能在炎炎烈日下徒步穿越马路和漫长街道前往。想想看，成群穿着漫画人物服装的年轻人在众目睽睽下走在大街上是什么心情？兴奋吗？不，对许多穿起Cos服装前来就已经付出很大勇气的女孩子来讲，要在那些路人看怪物般的眼神里走那么长的路程，甚至可以说是件极其屈辱的事情。到了演出场地，新问题再度出现。首先是主办方估计不足，观看人数远远超过场地能容纳人数，礼堂过道的地上站满、坐满了人（只能容纳600人的礼堂生是挤下了800人，连安全出口都堵死了），门口还有一半来看演出的人被保安粗暴地拒之门外。 最后，主办方作出的临时决定是已经在礼堂内的观众看前半场，在外等候的观众看后半场，所有参加演出的演员一律不准观看演出。演出中，场面秩序混乱，保安没有担起维持秩序的责任。导致前排聚集了过多观众，严重阻挡了后排观众的视线。部分观众趴在台缘上，妨碍后排观众的正常观看，即便如此保安也未加以阻止。 表演开始的时间是在午后1点30左右太阳最毒的时候，等待看下半场的观众就这么被示众般的扔在了空场上（驰骋原本在礼堂内，此时则因不能忍受拥挤的人流来到外面）。下一个问题也很要命，参加Cos演出的演员们竟然没有换装室和休息室，他们也被赶到广场上，在太阳下暴晒，只有轮到他们演出时才被允许进入后台。脸上的妆被汗水冲出道道色斑，就掏出镜子和化妆品来补妆，体力不支的时候就到旁边的小卖部购买特地为本次活动涨价的饮料。在人们的注视下，现场有个女孩在等待中晒晕过去，被拖到医院，她期盼已久的Cos演出与她失之交臂。最后的问题最为致命，主办方居然没有计算好演出时间，在演出组刚出场一半的时候就宣布场地租用时间已到，立即散场。虽然分明是主办方在彩排时没有进行有效管理，现场调度又失职，他们却将时间安排上的问题全部推给表演方。结果，现场演员和观众忍耐了一天的怒火终于爆发出来，台上的演员痛骂主办方，台下的观众也一片哗然。这时，不知是谁关闭了舞台灯光和音响，混乱程度再度升级，后台被暴晒好几个小时却突然通知被取消上场的女孩子们都委屈的哭了起来。台上某工作人员在出场调解时又言词不当，表示cosplay表演时间不够的情况下，礼堂里表演不了可以到外面去，给那些不懂动漫的人看说不定会更有效果，并说：“……你们穿上衣服不就是给人看的么？”再度引起了一些观众和演员的不满。至于后来，场地所有方自作主张报了警，主办方又在口头上百般道歉，混乱才算勉强平息，各人散场回家。 近似的问题，也发生在了上海的某漫展上。千里迢迢从各地赶来参加展览的几十个同人志得不到公正的待遇，他们的展位被放置在最冷清的地方，主办方非但没有为交了参展费用的他们提供什么，还不允许他们将带来的作品张挂在展位上，而只允许集中到离他们展位颇为遥远的作品展示区。参加Cos演出的演员们遭到的不公正待遇更甚于参展的同人志。他们被公式化的告知以“今日无场地演出”的理由，闲置于展览现场，彷徨的等待恩赐的舞台。当有人愤怒的要找主管人员说理时候，他身后的演员们出奇镇静，他们说：“没关系，这场演不了，过几天还有漫展，咱们可以去赶那场演出。”多么可怕，当受害人已经习惯了不公正待遇，麻木得认为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时，在他们背后潜藏着的危机将会多么巨大！不知道主办者忙于统计门票售出量的时候，有没有抽空留意此事。 还有一场最近结束于北京地区的漫展也是不尽人意。虽然没有出现大的问题，总体上运作也还算顺利，但发生的问题同样不能忽视。驰骋参观的那天是这个漫展开幕的第三天，原本因为离家太远不想去，结果为了看鸿鹄和九命穿上Cos服装时漂亮的样子还是去了。到达会场时，鸿鹄送来门票，那是价值15元的门票和演出的套票（COS的演出门票仅值5元，门票为10元）。原本驰骋没有在意套票的问题，可后来听每天都守在现场的鸿鹄言明方知，这票在开展第一天是分开出售的。由于门票提供的展览实在不大吸引人，不少参观者都只买Cos演出的票，于是展方在今天就将两张票强行套卖了。许多只为看cosplay而来的观众，被强制多花10元购买他们根本不想参观的画展门票，而且是每天都要多花10元，看完全同样的内容！ 在参观了一圈后，驰骋也发现门票能够提供的服务的确有限，只有日本和中国两个画展的展区，日方展区仅仅集中了日本群马县学校漫画社团的作品，水准令人失望，导致参观者相当质疑日方诚意及中方举办漫展的能力。 就在驰骋看完展览出门的时候，意外发生了，从展览的后门出去要绕大半圈才能转到正门，于是笔者决定从刚出来不到半分钟的展厅原路返回，折回正厅。结果，手持打孔票的驰骋被保安拦下，并被告知看过一次展览的票不能再次使用，即使刚出来也不能回去。在与之力争后，保安竟然说出了：“我们实行这制度，是因为很多人都不大自觉。”这种伤人的话。驰骋在这时忽然感到，前来参观的动漫爱好者认为这是为促进中国漫画交流的想法不过是一厢情愿，看那保安的眼睛，分明是将你当贼在看。后来在Cos演出的礼堂里注意观看，果然发现来回巡视的保安们盯着观众时的眼神，果不其然非常别扭。而且，据说在来演出前，展方在吸引Cos演员们时说演出时会有专业演出设备，但演出时演员们却只能握着话筒上台。而且有名工作人员始终称那话筒极为名贵（号称价值1万元……），对其大加保护，不停警告演员不要伤害到话筒，可惜“事故”频频发生，导致工作人员和演员为一个话筒而伤和气好几次。由于是活动的场地合作伙伴是图书馆，所以COS地点设在自习室旁边，COS演员多次遭遇图书馆管理人员以影响旁人看书为由的粗暴对待。以上仅是为大家举了一些比较明显的事例，至于其它多如牛毛的各地漫展出现大问题，就更加的数不胜数了。 这些问题真的象主办方说的那样，是由于某个人的原因造成的吗？驰骋不那么认为，在笔者看来，2002年众多漫展上出现的各种问题所以严重至此，导致有些地方观众和主办方的立场进入了相互敌对的状态，绝非是一两个人的错误所能达成的。应该说，这是由于中国目前还缺乏针对此类活动的相应限制，参展者和参观者多为青年学生不懂得自我保护，而主办方又因为针对对象都是这样的群落而忽视他们的权益造成的。我能理解某些主办者的心态：“面对的对象反正都是些孩子，差不多就行了。如果出了问题，反正他们也不会告我们，到时候安抚安抚就行了。”就是这种将年轻的受众当作可以糊弄的孩子对待的思想，令一些人没有将观众的利益放在第一位，他们不认为需要用对待成年观众的方式来对待这些思想还不成熟的年轻人。 这从另一个方面为我们暴露出了现在的中国多么需要一套健全的管理机制来束缚漫展主办方已经无限大的权利，还有他们各种朝令夕改的策略，这是为了保护观众的利益，也是为了保护主办方的利益，更是为了让对中国漫画发展产生着较大影响的漫展能健康生存下去。 为什么说漫展对中国的漫画发展有着较大的影响呢？这是与中国特定的环境和历史因素有着密切关系的。中国的漫画爱好者们只能依靠D版汲取漫画知识，而中国仅有的这点漫画产业也都是建立在D版漫画打下的基础上。这种并不稳固的基础在近年来国家加大力度整顿出版物市场的冲击下，逐渐在分崩离析。D版漫画在减少，正版漫画又进不来，致使不少看漫画的读者流失，这也就注定了地方漫画产业的发展受到限制。是以，一个喜爱漫画的人，往往会被淹没在完全不知漫画为何物的社会人群里，找不到一个同类。 漫展的召开，使这些孤立的个体能在这种同类的交流活动中归于母体，成为漫画社会的一分子，从而促进漫画在中国的普及和发展。然而，名目繁多、质量也良莠不齐的各种漫展，使原本对这种交流活动满怀新鲜感的漫画人对此种事物进入了乏味期。试想，哪个狂热的爱好者能在一、两个月内奔走于北京、上海、武汉、重庆和广州之间？就算有这样的人，他的财力恐怕也未必能支撑他去进行这可以媲美长征的伟大行程。 再有，由于目前漫展出现过频，导致品质下降。一些地方上的漫展，特别是一些由无关产业主办的漫展，早已将目标赤裸裸的定位于“赚钱”的位置上。它们不了解漫画，自然也不会去利用漫展推动漫画事业的发展，与会的参展者和读者都会感到“上当了”，于是对真正对中国漫画有所陴益的漫展也就产生了不信任，认为所有的漫展都不过是一丘之貉，都不过是为了将他们口袋里最后一分钱榨干的卑劣道具。长此以往，中国的漫展必将逐渐衰落，直至消亡。遗憾的是，那些由漫画产业支持举办的漫展，竟然是在向那些投机性的伪漫展学习，只因为观众对它们的宽容，而忽视了观众的利益，将他们对中国漫画产业的信任当作了“观众容易对付”的佐证。主办方不明白，这不光是在消耗观众的耐性，也是在消耗自己在中国漫画事业发展历程上拼搏多年积攒的那点信誉……得不偿失。 我们的观众很可爱，他们善解人意，容易原谅别人的错误，理解主办方的难处，对不好的事情总往比较好的方向去想。他们无论经历怎样不公正的待遇，都能泰然处之，就算有眼泪也只为自己流。眼泪流过后，他们依旧会义无反顾的加入到各种活动中去，原因很简单——他们爱漫画，漫画是他们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只要我们的工作有所改进，他们都会欢迎，更会支持。为今之计，漫展主办方首先要端正自己的态度，重新审视自己过去的主办方针。万事要多为观众和参展者及演员们考虑，让他们都能少一些后顾之忧，宁可自己受点损失（比如多租一间房间为Cosplay的演员做休息室，免除他们的演出费，最低限度还该赠送他们一些纪念品，不要让他们再受莫名的委屈——没有谁是生而低人一等，他们的演出已经是义务的了，不要将他们的热情当作理所当然），也要提供最大的方便。爱别人就等于爱自己，关心别人反过来也就是在关心自己。只有让爱漫画的人们感受到脉脉温情，才能使我们的漫展成为真正让观众有归属感的活动。 如果我们的主办方能做到这点，物竞天择，适者生存，那些缺乏生存条件的杂鱼漫展自然会被观众淘汰，自然而然的消亡于无形。国内每年的漫展浪潮会澄清不少，只这样中国的漫展才会存活，并走上正规的发展之路。至于观众方面，应该以同人志为基层组织团结起来，这样非但利于漫画的交流，更易于在自身利益遭受损害的时候保护自己。同人志和同人志也要团结一致，摒弃门户之见，加强交流，甚至达成某种程度上的联盟关系（不一定非要合并，财政方面也大可分立）。有了如此的团体体制，还有什么困难能压倒你们？ 在Cos爱好者日益增多，并不知不觉成为中国动漫行业新贵，Cos表演成为各种漫展主打项目的今天，Cos爱好者们也应当更大规模的组织起来了。虽然同样是不一定非要建立统一的组织，成立类似Cos演出工会这样的权益保护组织却也势在必行。有演出的时候大家在一起排练，有问题的时候由工会组织代表大家的利益同主办方商量对策，甚至非常时期还可以统合大家的意见以非暴力不合作手段对损害自己权益的事情加以反抗。人只有学会保护自己，才能保护别人，光是流泪什么用都不管。驰骋也算是过来人，非常懂得漫画人的艰难和无助。 不知不觉间，又自以为是的写了六千字。不管大家爱不爱看，驰骋说那么多的目的都是为了中国的漫展能走上正规的发展之路，中国的漫画爱好者们能少一些痛苦的回忆，漫展的主办者们也都能绽放出真诚的笑容。 我们所有人的目的都只有一个－－为了我们对中国漫画的理想和追求。（本文原刊载于新干线2002年第11期） |